《砚的前世今生》系列讲座之一
砚问:我从哪里来?又将会何处去?纸曰:你先我而来,或将先我而去。墨曰:我随你而来,也将随你而去。笔曰:我后你而来,会将后你而去。蒙昧时代?砚作为一种书写用具,与笔、墨、纸一样,在人们眼中本应是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寻常之物,但现实情况却是,如今砚正在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变得不再是寻常之物,而是成了人们眼中的“四物”(在收藏家眼里是宠物、在书法家眼里是饰物、在普通人眼里是废物、在年轻人眼里是怪物)了,但要是我们细细对砚的起源和发展作一番探究的话,我们会猛然发现原来砚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的地位之高几乎是无物能及,它几乎伴随了中华文明发展的全过程,甚至可以说是中国人精神世界里的圣物。
现在我们往往不知道“研”与“砚”有什么联系?更为不解的是,古人对砚视若珍宝,而现代许多人却对它弃之如敝屣,其踪影在现代生活中几乎要销声匿迹了,在这一荣一衰的背后,究竟有着怎样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那些曾经在地下沉睡了千年的远古彩陶与之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那些充满神密色彩的殷墟甲骨上的点点朱砂又究竟是如何沾凝?世间还有没有比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中发现的战国晚期砚台(年发掘出土,它被大多数专家认为是迄今为至发现的最古老的砚)更古老的砚台?砚最初的曙光究竟是诞生在哪里?让我们一同走进砚的历史,一窥砚的前世今生,去破解这些问题背后的谜团,下面我来为大家说说“砚的前世今生”——蒙昧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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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来,人们从未停止过对砚起源的探究。砚究竟源于何时?宋人苏易简在《文房四谱》中记述:“黄帝得玉一纽,治为墨海焉。其上篆文曰:‘帝鸿氏之砚’。”很显然,这只是一个传说,轩辕黄帝作为中华人文始祖,古人往往都愿意将许多文明器物发明的功绩归属于他和他的妻子嫘祖,所以,苏易简的这一说法应该也是属于此类情况。砚既然不是黄帝和嫘祖所发明,那么砚出现的真实情况会是怎样?尽管人们一直孜孜以求,然而浓浓的历史迷雾遮掩了人们的双眼,真相在历史长河的冲荡下渐已依稀,蒙昧时代,千年之问,砚台究竟从何而来?一、彩陶文饰之问
如果要问我国迄今为止发现时间最早的彩陶在哪里?在甘肃天水的大地湾文化遗址。
如果要问纠正安特生(.7.3~.10.29】瑞典地质学家、考古学家。他拉开了周口店北京人遗址发掘的大幕,被称为“仰韶文化之父”,对中国近代考古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既被评价为“了不起的学者”,也被骂作“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帮凶”)所谓“中国彩陶源于西方”误论的实物证据在哪里发现?也是在甘肃天水的大地湾文化遗址。
年,大地湾遗址被发现。年至年,期间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兰州大学等相关单位先后对其进行过多次考古发掘,首次发掘就发现了三足钵等多件彩陶,这也是我国迄今为止发现时间最早的彩陶。这一发现将中国彩陶制作的时间上推了近年,以至于可以将中国彩陶文化产生的时间上溯至距今年前。大地湾遗址发现的彩陶纹饰清晰,特色鲜明,圜底钵或三足钵的口沿外,绘一圈红色宽带纹,或在口沿内绘一圈红色窄线纹,尽管纹饰的色彩单一,以不均匀的褐红色为主,图案也简单,很少有变化,但足已表明,彩陶的雏形在当时已经呈现,彩陶的纹饰也已进入了萌芽阶段,同时,还表明中国彩陶的一经出现就非常注重装饰艺术效果,这或许也为我们找到了中国传统绘画艺术发展演变的源头。
我们在为大地湾文化遗存这一重大发现感到欢欣鼓舞之余,也有许多问题不禁要问?经过分析化验,纹饰褐红彩的主要着色剂是铁元素,那么这些含铁元素的着色剂是怎么加工而成的?又是如何附着上去的呢?我们从这两件远古器物上或许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一是北首岭遗址出土的双格石研磨盘。北首岭遗址属于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遗址,距今多年,该遗址位于陕西省宝鸡市北首岭,年被发现,是新中国成立初期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年至年间,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西北大学等单位先后7次对遗址进行了发掘,出土各类文物余件。其中,双格石研磨盘(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就是年的那次发掘出土的。盘身由白色石料雕琢而成,平面近椭圆状。盘面分为大小两个并列的格槽。让人惊奇的是,同时出土的还有紫、红两色颜料做成的彩锭和绘有黑彩水鸟啄鱼纹的船形壶等各形彩陶。
二是姜寨遗址发现的研磨器。姜寨遗址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考古专家在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临河北岸发现的一处史前遗址,该遗址为史前文明的新石器时代中期遗址,也是黄河中游地区新石器时代以仰韶文化遗存为主的遗址。~年间,考古专家先后对其进行了多次发掘,发现了半坡类型(母系氏族公社,年代为公元前~前年)的原始聚落遗迹。遗迹显示,远古先民的居住区周围有天然河道和人工壕沟环绕,中心有广场,广场周围分布着房子百余座,房子均朝向中心广场。即便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些建筑的布局都是非常合理,很像是现代城市的雏形。就是在年的那次发掘中,考古专家发现了一件非常珍贵的文物——“研磨器”。这个研磨器是由石盘(长8厘米,宽6.4厘米,平面略呈方形,一角略残,正面和底都平整光滑,面有直径7.1厘米、深2厘米的圆形臼窝,臼中都残存有红色颜料)、研磨棒、颜料、石盖及陶水杯组成。现在这件颜料研磨器就藏在陕西历史博物馆,是一件国家一级文物。无独有偶,在这个遗址上也发现了人面鱼纹盆等彩陶。
当人们将出土的彩陶、石质研磨器(盘)、研磨棒、颜料和陶杯联系起来,并加以研究分析,很容易就得出一些结论:首先是绘制彩陶的褐红颜料是由含铁元素的赤铁矿石研磨而成;其次是研磨赤铁矿石的重要工具是石质研磨器(盘),并可以推断,使用方法是,先将矿石块放入研磨器(盘)中,再用研磨棒对其进行研压、或磨擦,使其变成细小的粉末,然后用水调和做成颜料,然后再借助一定的器物将颜料涂抹在陶胚上;再次是石质研磨器(盘)是远古先民在陶器上绘画的主要用具。如果我们再把这些结论与砚台一些特性加以比较的话,我们又会发现远古的石质研磨器(盘)与真正意义的砚台有着许多相似之处。从此我们似乎也就看到了七八千年前砚诞生的曙光。
二、涂丹甲骨之问
甲骨文,是中国的一种古老文字,又称“契文”、“甲骨卜辞”或“殷墟文字”等,文字契刻在龟甲或兽骨上,主要用于中国商朝晚期王室的占卜记事。最早发现甲骨的是河南安阳小屯村的村民,那是晚清以前的事,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它们是古代遗物,只当做能治百病的药材“龙骨”使用,把许多刻着甲骨文的龟甲兽骨磨成粉末入药治病,也就是所谓的“人吞商史”。但是学术界认同的最早发现者却是清末官员、金石学家王懿荣。光绪二十五年,王懿荣治病寻药,有一次他看见一味来自河南安阳的中药(药名:龙骨)上面刻着许多看似文字的图案,就觉得很奇怪,于是他就把所见到的龙骨全都买了下来,发现每片龙骨上都有相似的图案,他把这些奇怪的图案画下来,经过长时间的研究,他认为那些图案是殷商时期的一种文字。当然,发现甲骨的地方远远不止是小屯村,百余年间,河南安阳地区通过考古发掘及其他途径发现了大量的甲骨。此外,在河南、陕西其他地区也有甲骨文出现,年代从商晚期(约公元前年)延续到战国。
但最为重要的一次发掘当属年夏天的那次,那个夏天安阳特别炎热,第13次殷墟科学发掘进入了最后一天。下午的发掘工作即将结束,就在考古人员认为大功即将告成,可以收拾回家的时侯,突然在YH坑中出土了余块龟板,数量极为可观,并且还没有清理完毕的迹象。考古队当即决定,把发掘时间再延长一天。第二天,发现更为奇特,坑中的埋葬物排列很整齐,而且还又找出了成筐成筐的甲骨,仿佛取之不尽。经过四昼夜的挖掘,最后竟然发掘出3吨多重的甲骨,后由董作宾(甲骨学家、古史学家)等人的整理,共清理出甲骨片,其中完整龟甲多版。经进一步考证,这些甲骨为殷商武丁时期埋藏,是商王室有意保存起来的一批占卜档案。因该坑保存完好,蕴藏极为丰富,最为吸引人的是,出土的甲骨上文字的刻痕中还涂嵌有朱红的颜料,学者称这种现象为“涂丹甲骨”。让人们更为惊奇的是,丹甲上的那抹鲜红,历经多年岁月的磨砺,仍然鲜艳夺目,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甲骨涂丹,在我们沉醉于神奇而美丽的那抹鲜红之余,也不禁也要问,朱红的颜料为何物?又是如何涂嵌上去的?后经分析化验,朱红颜料的主要成分是朱砂。远古先民先将朱砂磨成红色粉末,再用水调和后将其涂嵌在凹陷的刻痕里。值得一提的是,朱砂磨粉的过程一样离不开研磨器(盘),这一点,在年殷墟妇好(商代第二十三王武丁的配偶)墓发掘出土的玉质调色盘上也得到了很好的证明。
所以说,如果北首岭和姜赛等遗址出土的彩陶可以认为是将研磨器(盘)与绘画联系到了一起的话,那么殷墟遗址出土的涂丹甲骨则同样可以认为是将研磨器(盘)同书写联系到了一起,因为,在甲骨涂丹过程中,研磨器(盘)同样起到了研磨颜料、调和颜料和盛装颜料等作用。再进一步分析比较,这与现在砚台对于书法的作用已经十分相近。由此,我们也似乎看到了砚台模糊的影子。三、蒙恬创笔之问
河北衡水侯店和浙江湖州善琏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家家都会包饺子、饮酒,如同过年。这是为什么呢?原来它们是毛笔之乡,是用这种方式来纪念创制毛笔的蒙恬。
如今用的毛笔,千百年来,民间一直相传是由秦朝监督修筑万里长城的将军蒙恬创制而成,果真如此吗?答案是否定的,事实上笔出现的年代应该远远早于蒙恬所处的战国。根据对一些出土的文物的研究,新石器时代彩陶上的一些花纹用肉眼就能看出类似用毛笔画花纹的那种笔锋,那时的先民就已能自如地在陶器上画出粗细不同、流畅美观的各种线条,这就说明在新石器时代就已出现了类似毛笔的绘画用器。另外,东汉许慎对笔的论述也从另一个角度阐明了这一观点,他在《说文解字》里说:“秦谓之笔,楚谓之聿,吴谓之不律,燕谓之弗”。先秦书籍中没有“笔”字,而“聿”字早在商代就出现了,由此可见,秦始皇只是统一了笔的叫法,毛笔是早于秦代就存在。并且,其后也有许许多多专家、学者的一些相关论述也支持了这一观点。比如,清代大学者赵翼在《陔余丛考》中的“造笔不始蒙恬”条中写道:“笔不始于蒙恬明矣。或恬所造,精于前人,遂独擅其名耳”。又如,朱芳圃著的《甲骨学商史编》(中华书局年出版)记载,从殷墟出土的三块牛胛骨板上,有几个用类似毛笔的用器写成的文字,以及一些龟甲片上,还可以看到一些未刻的文字,这些文字尚留有施朱涂墨的痕迹,这些文字笔画圆润,只有用类似毛笔的用器才能写得出来,而且从甲骨文中还发现了有笔的象形字“聿”。这些都更加证明了远在年以前的商朝已有毛笔之说是有一定道理的。
之所以我们在这里探究毛笔的起源,那是因为毛笔与砚台就像一对孪生兄弟,毛笔的使用往往离不开砚台,两者息息相关,透过毛笔我们可以看到许多有关研磨器和砚台的信息。众所周知,毛笔用以绘画和书写离不开细腻、且水溶好的颜料,而要将矿石加工成细腻、且水溶好的颜料就离不研磨器(盘),同时,由于毛笔具有的一些使用特性,其使用还需要有能盛颜料、能润笔舔笔的器物来辅助,而以古人的智慧,是不可能将研磨、盛颜料、润笔舔笔等这些需要分器解决的,必定是将满足这些需要的功能整合于一器,而整合了这些功能的器物与我们所认知的砚台又是何其的相似,就比如说研磨器(盘)。这也就是说,在年以前的商朝,甚至更古远的大地湾文化时期,就已有了与砚台极为相似的器物——研磨器(盘),虽然我们尚不能完全肯定它已经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砚台,但最起码可以确定它已具备砚台的雏形。彩陶文饰之问,让我们知道了研磨器的存在,以及它与远古绘画之间的关系;涂丹甲骨之问,让我们知道了研磨器的功能,以及它与远古书写之间的关系;而蒙恬创笔之问,则让我们将研磨器与毛笔联系到了一起,进而类比出它与砚台相近的特点。正是这三问,让我们明白了砚台并非何人所创,亦非某时急成,而是从远古的研磨器经过数千年的逐渐演变而成的;也正是这三问,将我们的视野从战国晚期拉向新石器时代的远古,进入了砚的蒙昧时代,让我们依稀见到了它的诞生和初长。
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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